Host and Producer: Yi Ding
Assistants: Stephanie Lu, JiJi Wong, and Chenxi Wu
Chinese editor: Jiangnan
English translator: JiJi Wong
丁祎:节目开始前要分享一个好消息——心声时间刚刚得到了NCAPA(美国亚太裔委员会)专注打击虚假信息的$10K基金,我期待带领团队给大家带来更丰富的政治议题解析和辟谣,欢迎听众/读者提供线索和建议。
这几个月的美国公共舆论被最高法令人震惊的一系列判例推翻撕裂着,让大家不禁去问,下一个被威胁的会是什么?
因为推翻罗伊诉韦德案判决中托马斯大法官的骇人发言,美国国会、媒体、及普通民众都聚焦在同性婚姻和避孕权。然而,有一个重要案件和我们华裔群体独特地息息相关,那就是关于Affirmative Action的《学生公平录取组织诉哈佛校长与教职员案》(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 v. 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ard College,以下简称SFFA v. Harvard)。
这里要澄清,Affirmative Action通常的翻译“平权法案”其实很有误导性,Affirmative Action的目的不是对不同族裔字面上的同等对待,具体可见我的《对不起,一视同仁≠公平》。这一叫法甚至让很多华人误解美国大学录取中有种族配额。Affirmative Action直译和在学界更准确的叫法是“肯定性行动”,以下为了清晰简称为AA。有很多学者发现,AA是华人群体在微信上讨论最多的政治话题,微信被很多主流媒体称作亚裔关键性的反平权法案工具,所以了解SFFA v. Harvard是我们反思华裔政治参与的最好窗口。
SFFA声称哈佛本科招生歧视亚裔申请者,并呼吁最高法院在2003年中的格鲁特诉布林格案(Grutter v. Bollinger) 允许招生中加入种族这一考量因素的判决应被推翻,这意味着否定40多年最高法判例中反复认定的多样性在高等教育中的重要平权、宪法价值。AA是心声经常发表观点的话题,比如耶鲁毕业的棣华写过万字长文:《华人家长痴迷哈佛耶鲁,却并不明白它们真正代表什么》。这次我们加入了120余亚裔组织向最高法提交了法庭之友(Amicus Brief)(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明确驳斥SFFA的数据逻辑漏洞和基本立场缺陷。
我会用不止一期节目来呈现这个话题的复杂性,本期专注个体经历,邀请了华二代Sabrina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微信场域很多人会骂华二代是被白左洗脑,站在道德制高点有不切实际的圣母心,但实际上呢?Sabrina毕业于文理学院Amberst College刚结束一年Fulbright Scholarship,曾在波士顿亲历了SFFA v. Harvard案件的开庭审理,本人专攻AA研究,制作了一整个相关英文播客《Veritas: Asian Americans & Affirmative Action》并在几年前写了一封给家人的信(原稿首次以《我与家人谈论 ACA-5 提案》发表于美国华人,现已经被删帖,本文为根据SFFA v. Harvard的最新改编与作者自述版本)。以下内容是Sabrina改编自自己这封诚恳的信的叙述,其中Affirmative Action翻译为《平权法案》。提到写这封信的目的,Sabrina说到
Sabrina:当我开始反思我们的谈话时,我并没有打算就《平权方案》高谈阔论。我不会因为写这篇文章而获得大学学分,而且我可以闭嘴,再也不会和家人谈论政治就算了,那么是什么促使我写这篇论文呢?也许是因为我一生都渴望自己是白人,或者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一个路过的白人男孩在公园里说 Konnichiwa 嘲笑我,或者是当我母亲告诉我她的华人同事多次被骂“滚回中国去!”的时候感到极度的悲伤。
丁祎:那么,从小因为是亚裔而自卑的Sabrina,会在SFFA v. Harvard案中支持诉讼方反对Harvard考虑族裔的录取吗?
Sabrina: 我想许多华人最直接关注的问题是:平权法案是否意味着我的孩子会更难被大学录取?以下是我所听到的一些说法:
“学生可能面临的教育障碍(例如无法负担额外的课外辅导,放学后从事兼职工作而不是学习等)是一个社会阶层问题。因此,没有必要考虑种族。”
“对于学生在申请大学之前就存在的教育不平等,基于种族的平权法案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案吧?”
这些都是合理的忧虑!但是,它们并没有完全反映出现实情况。让我们看看第一个问题,没有必要考虑种族:
如果我们用假设来比较一个贫穷的白人学生和一个贫穷的亚裔学生,并且为了辩论,假设他们的社会经济背景一模一样,我们知道两个学生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面临困难。也许他们两人都必须做两份工,并照顾一个生病的亲戚,而且他们都负担不起 SAT 补习。
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这位贫穷的白人学生并没有因为妈妈的滑稽口音受到嘲笑,也没有被班上其他人认错为另一个白人男孩。贫穷的白人学生从来不必承受成为家庭翻译的负担,也不必像许多亚裔二代那样初中就要学会支付账单和报税。贫穷的白人学生更容易死于意外伤亡(老天保佑),而 15 至 24 岁之间的亚裔的主要死因是自杀。阶级无法驱走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无论我拥有几辆特斯拉,拿到个博士学位或买了栋房子,如果一个种族主义者看到我的脸,他们都同样会骂我是吃蝙蝠的骯脏中国人。
同样,如果我们把上面的亚裔学生换成黑人学生,在成长的过程中,这位贫穷的白人学生不会看到每次自己走近时其他人都会抓紧钱包。这位贫穷的白人学生,仅仅凭借一个听起来是白人的名字,就更有可能获得工作面试机会。与他的黑人同学不同,这位贫穷的白人学生将受到他的老师的鼓励而参加高级课程。这位贫穷的白人学生不会因为玩玩具枪而被警察开枪射杀。在美国,存在超越阶级的因素,这对人们的身心健康产生了真正的影响
在大学申请过程中对种族的额外考虑,只是为了试图正视我们仍然生活在美国的种族主义阴影下的这一事实。种族不可避免地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白人、亚裔、黑人、拉丁美洲人或美洲原住民,或其任何组合。
丁祎:听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平权法案出发点是好的,但在实际操作中难道不会很难保证绝对公允吗?比如是不是对亚裔其实没有什么好处,以及白人的优势是统计意义上(从比例上看,更大比例的白人得到了比黑人更多的资源和特权),但放到个体上是不是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就牵扯到了支持AA最核心的一个前提:哈佛和其他大学录取要结合族裔和其他因素进行综合评价。
AA带来的录取不仅对亚裔被录取直接有利,而且形成的多样校园是有对所有族裔有教育价值的。具体到SFFA v. Harvard案中,心声签署的法庭之友中证据显示,哈佛考虑种族的招生政策旨在提供一个多样性的环境,这不仅包括种族多样,也不仅限于非裔拉丁裔。这样的录取方式也许难被常年在只有高考作为大学录取标准环境中的我们华人一下子理解。但我们以 2019 届为例看哈佛,共有 35,000 名申请者,其中 2,700 名 SAT 阅读满分,3,400 名 SAT数学满分,以及超过 8,000 的GPA在4.0也就是满分以上,而只有其中的2,000 名学生被录取。哈佛通过经济援助计划 (“HFAI”)和本科少数族裔计划 (“UMRP”)积极招收包括亚裔的少数族裔学生、经济贫困、和第一代大学生。面试环节中,面试官手册明确指示“不根据种族或民族分配给申请人评级”,“对种族或民族的考虑可能仅被视为众多因素中的一项。” 而整个录取决定过程——从从初步评估到最终决策——包含多个层级,具有制衡机制,以确保以公平和非歧视的方式考虑所有申请人。审判中的大量证据表明录取过程,包括SFFA批评的对亚裔申请人的个人素质评分(personal rating)没有歧视。
不过,AA是否是长期解决方案呢?Sabrina给出了一些辩证的有力解释。
Sabrina:我们都可以同意,出生在有钱人家、身为白人和男人的人通常会过上更轻松的生活,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我们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平权方案》认识到这一点,因此正在努力平衡这些因素。我们不是从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中起步,然后随意决定选择提升一个群体于所有人之上。竞争环境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平权方案》绝对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案。这些教育上的不平等在学生申请上大学之前就早已存在,我绝对不同意《平权方案》可以根治种族歧视的说法。如果我们能够从一开始就解决种族不平等问题,并纯粹根据个人的优点来判断人们,那不是更好吗?当然好!一万个好。但我们不可能突然决定无视种族不同,从而解决数百年来的种族歧视问题。我们必须认识到,现在申请大学的黑人、亚裔、拉丁裔和美国原住民学生的生活受到他们的种族身份的影响。换句话说,当我们在大学申请或公共就业申请中标记种族身份时,我们只是在更全面、更准确地描述影响到我们的生活的许多因素,而种族是其中之一。
我们必须认识到,现在正在申请大学的非裔、亚裔、拉丁裔和原住民学生的生活都受到种族的影响。换句话说,当我们在大学申请或公共就业申请上标记我们的种族身份时,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更全面、更准确的生活画面,其中种族是产生影响的众多因素之一。
与此同时,当然,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尽我们所能消除这些不平等。我们可以采取平权行动,我们可以投票支持来更好地资助学校。两者都将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对我来说,当我们真正需要关注的是改变美国这个视我们为二等公民的制度时,指责和看不起其他种族群体毫无用处。
丁祎:的确,大学阶段录取不公平的根源可能是公立中小学教育(K12)的失败以及其他更深远的种族、经济等原因,而支持AA的很多人比如Sabrina也清晰地了解长远来看AA不是根本解决方案。
Sabrina最后说
Sabrina:
我也深刻地认识到,我的生活经历可能与您的生活完全不同。我在美国出生和成长 21 年,但是我们的许多家族成员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移民到美国。正如我开头所写,毫无疑问,我们许多家庭成员为我的幸福牺牲了不少。当我上大学结识新朋友并第一次读到有关种族的批判理论时,爸妈两人都在加州,每天努力工作,以确保负担得起学费。我不必担心学费,只专注于研究自己喜欢的,是一种奢侈;我只想分享我的幸运,分享我由于家人的辛勤工作而获得的知识。
最后,在这封长信的结尾,我想让您知道我很乐意进一步讨论我写的任何内容,甚至与这些主题略有相关的任何内容。给我发电子邮件。给我发短信。寄您自己的论文给我。跟我交流。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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